【连载】我在精神病医院打妖怪-8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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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18
说 在 前 面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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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本文是我在精神病院抗击重度抑郁症的全纪实。保证所有人物、事情属实,绝无虚构、捏造成分。(因为有些桥段的确挺玛丽苏的,我怕你们不相信,但请一定要相信,因为我本人就是半个玛丽苏呢)】
【每周二、四、六在郁金香阳光会公众号连载更新,给郁友们力量(我一个弱小女子可以,你肯定必须也可以)】
我真的不想吃东西,但却实在禁受不住大家的好意。
每当我手里拿着各种零食的时候,我爸就会说:“你又贪污来东西啦!”
我撇撇嘴说:“是他们硬要给我啦!”
我实在吃不下的时候,会飞到弟弟或者学弟的病房扔给他们。
看到学弟的时候,我会在他胸口藏烟的地方手做手枪状“砰”地开一枪。我对他说:“我掌握了你最大的机密。”
有一次,病友送了我一包蛋卷。我吃着吃着突发奇想,把蛋卷当作雪茄的样子夹在指尖,跑到学弟面前说:“来,点上!”结果他木讷地“嗯”了一声。
我定在那里,期许他能配合我的演出做出火机点火的动作,结果他一动不动。我急了,说:“你倒是点呀!!!”他依旧纹丝不动。我“欸”一声叹了口气,觉得学弟实在“带不动”,就把蛋卷“咔嚓咔嚓”地吃了下去。
可能是受了我“点烟”恶作剧的启发,在学弟出院前的最后一个晚上,他在微信上给我发了一条微信:我有烟给你点。”
我愣了。
我常说,自残其实是自救的一种方式,我不想死,所以需要用肉体的疼痛来提醒自己:我活着,我痛着,我没死。
可能偶尔的自我堕落能让人更加接近生活的真相,也可能是百无聊赖的住院生活按捺不住我内心最深处涌动着的躁动。我想了想说:“我可以抽一口。”
面对一览无余的病区,我们陷入了困境。要到哪儿去“来一根”呢?学弟建议去他病房的卫生间,但走廊上人来人往,虽然是淳朴的姐弟关系,但同进一个卫生间实在有碍观瞻。
学弟在卫生间门口犹犹豫豫,我也在门口踟踟蹰蹰。最后我灵光一现,示意学弟跟我走,我跑到走廊尽头的晾衣室,那里人不多,我一个箭步躲进了里面的卫生间,学弟紧跟其后跟了进来,锁门。
Nice Shot!这就是智慧的实际应用。
病区里的所有物件、所有人都是直白的、赤裸的、平铺直叙的,所有秘密在这里都无所遁形。
而所有人都不知道,有一件小事正在一个小小的烟盒里偷偷酝酿着。
在几平米的卫生间里,学弟极具仪式感地拿出烟盒,我本想说我就抽一口,但又觉得同抽一根烟太过暧昧,索性就拿了一根。
他老练地给我和他自己点上,我们一起靠着墙壁。深吸。然后吐出了胸口最长、最深、最郁结、最肮脏的一口气。
平时不抽烟的我一下上了头,突然就觉得飘飘然,心里畅快得不得了,笑着说:“一根烟比一包药都有用呢!”
他说“嗯”。
他说:“咱们去旅游吧。”
我说:“好啊。”
他说:“去哪?”
我说:“去...很远很远的地方。”
很远很远的地方。
我们像两个相识已久的老烟枪,在吞云吐雾的快乐中互相欣赏,互相缠磨,借此习得人生之义。
突然,他开口说:“学姐,我喜欢你。”
我内心一个激灵:EXO ME?!!!!!!!!!!有特码搞错没有?!!!!!!!!!!!!!!
这一枪实在来得太过猝不及防,我瞬间慌乱了手脚,但为了显示出“见过世面”的成熟,我告诉自己“稳住!不能慌”。我颤巍巍地拿起烟猛吸一口,说:“嗯,知道了。”
冰冷整洁的病院里,阴晦幽深的走廊尽头,是昏黄温馨的暖光,是虚无缥缈的烟雾,在所有情感都无法准确诠释的几平米封闭空间里,封印着我们疯狂的、虚恍的、迷蒙的,秘密。
我一直觉得我有严重的尴尬恐惧症。我人生最怕的事情之一,就是“空气突然安静。”
所以在朋友中,我扮演的角色永远是那个抖着机灵,热着气氛的逗比。
此刻,我的尴尬简直要恶化成癌。幸好,一场“小危机”化解了一切。我爸的声音从远处悠悠飘来:“你看见过我女儿吗?”—我爸来找我了。
学弟立马把烟丢进马桶,我沉着冷静地继续抽着,一边把手指放在嘴唇上示意他噤声。
待我爸声音飘远后,我笑着和他说:“你就是没有大将之风。即使你把烟丢了,我们两个人也不可能在众目睽睽下一起走出去啊!”然后我逗乐道:“所以从马桶里捡起来!继续抽!”
他笑着。
安安心心地抽完一根,我整理好现场,叮嘱好学弟必须5分钟后再出来,然后继续一路小跳着串门去了。
这是学弟在病院的最后一个晚上。所有的一切看起来,似乎又稀松又平常。
来吧!自拍!
我生的这种病让我在病人与普通人之间游离。表面看起来,我的肉体完整无缺,但事实上,我的病灶依附于我的大脑。我没法剖开我的大脑给大家看说“你看,我大脑里缺了这个”,正因为这样,抑郁症常年背负着“无病呻吟”的锅。
但父母不同于其他人,对孩子的一点头疼脑热,他们是极其敏感的。为了孩子,父母可以无所不用其极。我爸妈同样不能理解我,但他们竭尽全力去感知我的痛苦。我爸妈把我从生死边缘死拉硬拽拖了回来。
在与死神的交涉中,我爸妈动用了最大的耐心。但有一种东西,始终横亘在我们中间,让我们不得不以爱的名义互相折磨。这东西就是无奈。我和我爸自住院以来最大的一次争执爆发了。
晚上,我爸随意地说:“至少要住一个月以上。”我的情绪突然爆炸,大脑解读的信息是:我爸要把我关死在这。我暴躁地和他对质、和他争吵、拒绝吃药、抗拒治疗。
我爸的耐心终于到达顶点,他恨铁不成钢地说:“你这样,我真的不理你了。”
然后,他开启了教育模式:“谁不会遇到挫折?谁没有遇到难事?你这样任性让我们拿你怎么办?我们还指望着你事业上有所造诣,我们还要依靠你,你这样我们怎么办??”
对于这段话,我的解读是这样的:对啊,谁不会遇到挫折和难事,结果就我得了这种病,我不但没用,还这样任性,给大家带来了巨大的负担。他们嘴上说,我当个平凡人就好,但事实上,还是希望我有所作为光宗耀祖的,然而我却在这里。什么都没有。
——不可控的思维认知偏差。
我第一次承认,抑郁症患者真的矫情又脆弱。但我不想这样,我爸也不想这样,我们都不想这样,这就是疾病的驱使,这就叫做无奈。
我坚信,我爸的话就是他的真心话。他对我烦透了。
我泪如泉涌,我爸依旧滔滔不绝地倾吐着他的不满。余光里,我看到学弟在对面病房里关切地看着这一切。最后,我夺门而出,跑到了走廊尽头。
我开始浑身发抖,大脑又像被粘住了似的转不动了。学弟静静地走到我旁边,默默地不说话。
我向他抱怨:“我爸想让我在这儿呆一个月!!”
他淡淡地回:“我被关在医院两年。”
我沉默,我们在走廊尽头站着,一起望向窗外,黑暗的夜色,黑暗的河流,还有若有似无的、朦朦浑浑的一点光亮。
我的病情又开始严重,我觉得“抑郁症”不应该叫“抑郁症”,应该叫“矫情病”,一点儿禁不得刺激。肉体和心灵的无力又开始把我推向地狱。
当晚,我和闺蜜吐槽了学弟的“表白事件”,跟她说:“我咋走到哪儿都能演一出小言。”
第二天早上,看见对面病房的学弟已经开始收拾行李,我更加失落。我爸提着一袋糖很做作地来哄我:“你看,对面的你学弟送你的。”
我不予理睬,起身坐在了大厅。不一会儿,我弟弟、我的一个小妹妹围过来坐下,学弟也坐在我对面。一位阿姨给了我们一包瓜子。弟弟和小妹妹百无聊赖地吃了起来。
学弟拿起瓜子摆在我面前,示意我吃不吃。我心烦气躁,说:“要剥。”
其实,我的意思是:瓜子要剥,太麻烦了,不吃。
但他理解成我在一本正经地撒娇,意思是要他剥了我才吃。
我蠢萌的学弟就一脸庄重地剥了起来,剥一颗递给我。我寻思不能辜负别人的好意,就吃了一颗。然后,我和弟弟妹妹一起,吐槽着出院的日子遥遥无期,他就沉默着认真剥瓜子,他剥一颗我吃一颗,他剥一颗我吃一颗。
小妹妹在旁艳羡地说:“好暖男噢。”
我怕气氛太尴尬,圆了一句:“那是,养学弟就是伺候我的。”
在我们病区,每一次送别都是隆重的。每一个病友出院,就有一堆病人围在门口送别。
不管平时熟不熟悉,照例送上一个拥抱。而祝福语也不会是“学业有成”“升官发财”这样的高远志向,而往往是“好好活着”“过得开心”“不要再进来了”这样最平实最质朴的愿望。
还有几个小时,学弟就要出院了。我在病区的心灵支柱之一就要轰然倒塌了。
我在走廊碰到他,看见他已经换下了病号服,换上了自己的衣服,我笑着说:“你看,整个病区就只有你穿着自己的衣服呢。”
他笑着问:“帅么?”
我回:“帅帅帅。”
之后,他和他妈妈就开始办理各种出院手续,我紧张地盯着门口等着他们来,弟弟“叽里呱啦”说的一堆话我一个字都听不进去。
最后,他来了,我“刷”地一下奔到门口,我琢磨着,大庭广众地抱他实在不太合适,我觉得他的表情也在思考同一个问题。
可能是几天相处培养的默契,我先抱了抱他妈妈,亲昵地说着“阿姨保重身体”,他也抱了抱我旁边的弟弟。
然后,我踮起脚,我俩顺其自然地拥抱,我说“保重”,为了显得更自然,我还蓄意地拍了拍他的背以示鼓励。
最后我偷拍了一张学弟出院前一刻的照片,这是我偷拍的他的最后一张照片。
此刻,我真正回溯过往,常常会觉得自己活得宛如戏子。
我为自己量身打造的人设是:积极阳光的乐天派,调动气氛的造high人,温柔耐心的倾听者。心里认定:只有扮演好这样的角色,才有资格成为呼朋唤友的,受人爱戴的“人气之星”。
我并不想达到众星捧月的境界,当然我也没有这样的资格和能力。即便身边人说起我,往往用“可爱有趣”“人缘真好”“朋友很多”这样让人虚荣感爆棚的评价,但事实上,很心酸的是,我做的一切努力只是想成为一个看起来不那么悲观厌世的普通人。
曾经有一度,我研究每个人的行为方式和偏好喜恶,只是为了让所有人都喜欢我。一路走来,也有目光如炬的人戳破我虚假的皮囊:“你假得不得了。”往往,我就会狼狈地落荒而逃。
我对每个人笑眼盈盈、曲意逢迎、虚与委蛇,形成了自己的一套待人处事的方式,说来讽刺,我还一度为自己深谙此道而得意洋洋。
我想:众生皆虚伪,我只是选择了比较体面的虚伪方式。对于这种怪异的心理,我也曾经迷惑顿生,但最后,简简单单的一句“人嘛,都有阴暗面”便足以消解。
同时,我坚信,一旦有人没事找事,致力于闯进我的世界,剖析我的人格,他们会惊呼我的造作,讶异于我深不见底的黑暗,然后毅然决然地离开我。
“一旦知道了真正的我是怎样的人,他们就会离开我。”
——很可笑,对不对?
但这样的桎梏真真正正盘踞了我的思想二十余年。
我是一个怪胎。这是我对自己最中肯的评价。“为什么我这么奇怪?为什么就我一个人这么奇怪??”
所幸,现在我明白,我的这种“心理残疾”还有个专有名词:微笑型抑郁症。
像漂流了20多年的心终于有了归属:我不是怪胎,我只是有病。
——真的,这让我欣喜不已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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